
今天趕著展出最後一週去中研院的文物陳列館看大理石虎首人身像。
文物陳列館的動線很奇妙,館門口的看板寫著虎首人身像在一樓,可是一進入館內廳堂處卻怎麼也不見展覽空間,索性先沿著樓梯上二樓才看到展示廳的入口處。二樓的中間廊道是由透明玻璃地板鋪設而成,往下望去會看到一排一排商周文物,原來一樓的展間得要從二樓盡頭的樓梯向下進入。虎首人身像就在一樓樓梯口旁的方形空間,獨自靜靜的蹲坐在玻璃櫃中。
虎首人身像姿態呈雙手按膝跪坐著,張著大大的嘴,沒有脖子的頭與聳著的肩同寬,看起來像隻有點緊張的憨厚呆老虎,非常非常可愛。旁邊的牆上印著當年出土的照片,側身著地,有一種「正襟危坐地跌倒」的尷尬可憐模樣真是蠢萌到不行。其實虎首人身像的雕工非常精美,它渾身佈滿了典型的商朝紋理,刀刻線條清晰、結構疏朗有致。雕塑的體感也棒,臀部的混圓弧度、手肘內側微微凹陷等肉感都表現得惟妙惟肖,完美結合了圖像與寫實的表現手法。
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個很宏亮的聲音,正在進行導覽,內容聽起來既專業又豐富,聲音的主人應該是中研院的研究員。他的音量貫穿了整個展場,我一邊看虎首人身像一邊聽著導覽,原來二樓的玻璃地板是為了模擬當初殷墟考古的現場,透過玻璃看到「地下」的出土文物。
不一會兒負責導覽的先生領著一夥民眾來到一樓,人群很快就塞滿了虎首人身像空間。大家看來也不介意中途有人加入,也於我也就藉機聽到了專業的導覽,以下是筆記所記得的內容:
當年(1934年)在殷墟挖掘到虎首人身等大理石像,在考古上有一個很重大的意義,彼時已知最早先的石雕來自漢朝,這個發現等於將最早的石雕技術時間往前推進了一千年。而後在殷墟再也沒出土相同形制的雕塑,這使得虎首人身像成為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整個殷墟遺址面積約三十萬平方米(大約是30個台大校園,或是台北內湖那麼大),目前有考古挖掘的比例其實非常低。
虎首人身像的手臂正面和大腿側面都陰刻有龍紋,據網站說明分別為「雙臂為瓶角龍紋,腿至臀部則為直立翹尾龍紋」。辨認方式是先找到龍的「目」字眼,接著就很容易看到龍首與其身形了。這兩種龍紋有出現在商朝的青銅器上,我個人推想這也是他們當年斷代的方式之一。
而其出土位置如此不明所以,應是為彼時的盜墓者隨意棄置。殷墟最早先的盜墓紀錄可追溯到周朝(好像是西周?),近年在附近發現了西周聚落的遺址,有可能就是一群盜墓者聚集生活的遺跡。
現今尚無法定奪虎首人身像的功能與意義。因其背後有道貫穿了整個雕像的方形凹槽,因此有學者認為它是嵌在柱子上的物件。可能具有鎮墓獸的功能。不過這一切都很難有絕對的判斷。
在歷史上,甲骨文有虎字,也有商人狩獵大象、老虎的紀錄。比如「虐」這個字,在甲骨文上就是「一隻老虎鉗制住一個人」的樣子。對商人來說,老虎應該是一種很威猛、兇殘、令人畏懼的動物。但從同為商朝文物的虎食人卣(音同有)來看,商人與老虎應該也不是絕對的「敵我」關係,也有因其威猛而神格化的可能。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提出的「絕地論」與「動物夥伴論」對商人與動物的關係有更深入的著述。
我有記錄到的三代時期的老虎形象還有河南西水坡的M45中以貝殼排列的龍、虎、鹿圖像。婦好墓的二虎一人圖像。另外在在河南太清宮長子口墓其實有出土玉製虎首人身像,大小僅約五釐米高,造型也不如中研院所藏這件精美。中研院有一面商周時期的頭盔牆上也有老虎字造型的頭盔。
回家查詢後才發現導覽的先生是中研院的李修平先生,理論課絲路藝術與考古的林郡儀老師曾經在課程上推薦他的臉書粉專。我曾想報名李先生的導覽,但每次都額滿,久了也就忘記這件事,沒想到今天會意外聽到,很幸運。
最後展示空間的出口也很奇妙,竟然是一道有把手的普通門,位在一個隱密的角落,如果沒有指示根本不會注意到,到底是在打造什麼秘密空間。門打開就通到文物陳列館的廳堂,很像是穿越了小叮噹(辦公室簡配風格)的任意門,真的滿有從古代回到現實的感覺。(本文寫於2024年11月23日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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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石虎首人身立雕
中研院史語所藏
典藏號R00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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